这是棵很老很老的榆树!歪歪的不高的树身,向南边倾斜着,两条主干枝已被砍去。在冬天的寒风中,枝条摇曳,有的枝条垂挂到地面。小时候问爸爸,爸爸说,他听爷爷讲,爷爷小时它就已长得这么粗大。看来这棵老榆树,至少已经是一二百年的树龄了。
它的皮已经不能全部包裹起它的树干,部分发朽的木质暴露在外,黑褐色树皮长得很粗糙,疙疙瘩瘩遍布满身。因为它的两条主枝已经被截去,更显得它被摧残过而现出老态龙钟。但它在断枝处又发出许多新枝,枝繁叶茂,又彰显出它具有顽强生命的青春活力。老榆树的树帽子很大,夏天树荫可以遮盖一百多平方米。是孩子玩耍与大人们乘凉的好地方。远归的游子,没进村就能远远的望见它,它立在村头,是村庄的标志,成了招呼归来游子的第一位“乡亲”。
在上个世纪三年困难时期,村民没有粮食吃,用各种树叶填塞肚皮。那时候的人,没有肥胖症,没有糖尿病,没有高血脂,没有高尿酸,个个都很【骨感美】。大家都处在同一饥饿线上,比现在人写的【山果】生活还差得远,山果家里还有核桃吃,还有薯面饼。那时节,连老鼠都不愿在家里呆着,因为家家都是家徒四壁,老鼠也怕饿死。村民彼此间没有能力进行救助,没有能力去施展怜悯,大家只有共同坚持,苦熬苦度。
村民挖遍了周围地里可食用的草根,捞绝了河里的鱼虾水螺丝。冬天到了,冰天雪地,村民实在没有可挖可捞的东西了,就议论砍掉这棵老榆树。
榆树老皮里面的嫩皮是甜的,黏的,是农村吃粗粮的粘合剂,在正常年景,碾成的榆皮面也是很珍贵的。
这个动议被生产队长知道了,他把饥饿的村民集合在一起,给大家开会讲道理,主题就是不能砍这棵老榆树。饿的冒着绿光眼神的村民,激烈地与他辩论,说不砍这棵老榆树就真的毫无办法,全村人只等饿死了。队长说,这棵老榆树是咱们村子的标志,是祖上传下到了我们这一辈,砍了就没了祖上留给我们的念想。村民说,人都快死了,留啥念想?先留命吧!队长说,这棵树,如真的砍掉了,扒下的嫩皮充其量也就是两三百斤可以供我们吃,我们村老老少少三百来口,每人分一斤,吃上两天,两天后吃什么?村民说,不吃它,就有可能马上饿死,吃了,也许活下来。队长说,我们再想点别的办法,留下这棵树,年年春天就都会有榆钱,榆叶吃。村民根本听不进去,说,谁知道谁还能否活到春天!队长看实在挡不住村民的行动。他说,这样吧,今天我们不要砍树,就砍它那两个主枝吧,把树桩留下来,树桩的皮太老了,里面没有嫩皮,树枝上还有。大家一听有道理,就急火火地将两棵主枝砍掉了。村民一哄而上,把那两枝树皮瞬间扒的精光,有的小孩把扒下来的树皮很快就放进嘴里嚼起来。大榆树遭此一劫,但总算留下了生命,砍去的主枝此时也为饥饿的村民贡献了自己的绵薄树皮之力。所以至今,老榆树才长成这样子的老干新枝。
北方的冬季,是令人烦闷的,满眼望去,到处都是黄黄的,光秃秃的,毫无生气,好像所有的生命都休眠或死去了。但是,大榆树可与众不同,只要雨水节过后,你抬头仰望它,它一天天都会给你新的希望。枝间的雪化掉了,枝头开始变得紫红,仔细看,枝子上长有紫色小圆包,这就是告诉人们,它准备开花了。文人墨客都说梅花报春,北方没有梅花,其实榆树的花是最早报春的,只不过它没有一般花朵的艳丽,它的花只有高粱粒大小,又高高的长在树梢间,人们往往忽略它。当榆树枝间的颜色由紫色变为暗红,这就是榆树花开了,随后,你看吧,枝头由红逐步变绿,那就是小榆钱开始生出来了。榆钱是榆树开花后结的种子。要问什么树的种子最先成熟,榆树在早春就独占鳌头了。当杏花桃花艳丽报春时,榆树的种子榆钱就要一串串一簇簇供人上树掳下来充饥了。
熬过一冬的人们,望着榆钱绿绿,高兴的掳下来,直接塞进嘴里,那甜甜的滋味,意味着寒冷的没有食物填进嘴里的冬天终于过去了。榆树叶也是人们心爱的菜肴,一把杂粮面一把榆树叶,黏黏糊糊,热热喝上一碗,就尝到了春天给予人们的甜蜜。
榆树是北方人心目中一种生命与生存的精神寄托,是在困难时的救命之树。它的叶子可食用,榆钱种子可以食用,嫩皮可以食用,木头又是良好的建筑材料。所以在北方农村,只要远远望去长着高大榆树柳树的地方,就是村庄。榆树,是春天奉献给村民食物的铁杆庄稼,是村民度春荒的护驾神。榆树,为村民服务,真可以说是做到了无私无畏,鞠躬尽瘁,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境地。
远离家乡的游子,已经好多年没有尝到春天榆树嫩叶与榆钱的甜蜜,没有了把榆钱直接塞进嘴里,嚼得香喷喷的感觉!榆树代表着游子对家乡的记忆,代表着家乡的温馨。它好似家乡的亲人,在困难中无私的奉献出自己一切力量,互相支撑,走过艰难困苦的岁月。
只有不忘根本的人,才会对家乡的老榆树留有深刻的记忆与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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